无尽黄昏的迷途教室 引子

这是一座因黄昏而闻名的岛,不少摄影爱好者的一生中都在这座岛留下过足迹,林杗也是这其中的一员。在父亲的影响下,他很早便接触了摄影,并作为爱好一直在拍摄一些作品。这一年林杗顺利从高中毕业,这之后三个月空档期的第一站便是这座当地人称其为“初更”的岛。

林杗到这里时还是正午,几只海鸟乘着风从船边飞过,头顶上几片浮云正悠悠地飘过。初更岛只将东边的海岸开发为住宅和商业区,西边只有最低限度的人工搭建的观景台,为了捕获最自然的光,连照明用的灯光也尽数拆除。正是这种一切服务于摄影的理念,让林杗无论如何也要来这里一趟,想必同船的乘客也有相同想法的人吧。

游艇样式的船稳稳停了下来,林杗一只脚刚踏上这片土地,一股热浪便袭来。

他不由得抱怨了一句:“怎么这么热啊……”

“哈哈,这岛上是有温泉的,加上东岸这边都是房子。到了西岸或者等到傍晚就会舒服多了”刚栓完缆绳的船员笑着回答道。

谢过船员后,林杗耐着热气到了下榻的旅馆,这路上也确实看到了写着“温泉”招牌的浴场。行李还没来得及卸下林杗便仰身扑倒在床上,“啊,还是冷气舒服啊。”不知是不是旅店服务如此,林杗的房间是提前开好了冷气的。仔细一闻,房间里还有淡淡的香味,如此细致周道的服务给林杗留下了好印象。

旅馆餐厅的午餐一直供应到下午两点,林杗稍作休整便赶去餐厅。

整个餐厅被划分成用餐部分和提供沙发的部分,也许两点之后也会供应咖啡之类的饮品。在对着沙发的那面墙上装饰着许多相框,里面照片自然是本岛特产的黄昏。

正中间那张相片好似浓郁的橘黄色从画面下方发散开来,终于在橙黄暗淡的交界处被愈来愈厚的紫色主导。而在角落里那张则是拍摄的夕阳沉入海平线的时刻,画面中的阴影勾勒出山丘的外形,而在那阴影的后方仍散出橘灿的光辉。

林杗很少对什么东西痴迷到忘我的地步,但摄影作品——尤其是黄昏时刻的摄影作品——在他这里是个例外。以至于被叫到了餐号也浑然不知,还是在身边一位老人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。

“刚才真是谢谢您了,我注意力全在画上了。”拿到餐后林杗对身边这位满头白发的慈祥老人道了谢。

“啊啊,小事小事。倒是这么小年纪就喜欢这些照片很令人意外啊。”

老人摘下来黑框眼镜,开始吸溜起面来了。这位老人家也是这个点才来吃饭吗?林杗在心中暗想,同时环顾了顾客渐少的餐厅后才答道:“嗯,最开始是家父喜欢拉着我到处去找Magic hour,后面我自己也喜欢上了。”

“喜欢这里面的什么呢?不会觉得悲伤吗?”

“那倒没有,不如说向往着悲伤,生活中的喜剧太多了。”林杗抽了张纸擦了擦渗出汗珠的额头,“有些人对未知的东西会很好奇,我也是那一类人。所以在体会过那种夕阳和晚风,就回不去了。”

老人的面快吃完了,林杗注意到他的眼瞳的光变了,从中竟也透露出几分墙上照片中的感觉。老人抽了两张纸擦了擦嘴,起身前顿了顿身子说道:“那些照片是我年轻时候照的,都是在这座岛。我知道拦不住你的,但至少也要向你传达出这个意思,回去吧,趁还没开始回去吧。“

老人径直离开了,只留下这段话在林杗的脑海里不停回荡。

“趁还没开始回去吧?这是什么意思?”林杗将视线移回那些照片上。不管看过几次,一股陈旧衰败的感觉总是透过相框冲向林杗。墙上挂着的照片里多为海上的黄昏,而右上角的一张照片却看不出海的痕迹。

照片的中间偏左是一片黑色的剪影,轮廓看起来是一栋校舍一般大小的建筑。画面上半部分是宛如血色的天空,下半部分则是一片草地,仔细看还能发现有盛开的花藏匿于其间。

林杗注视着这张照片,直到每一个细节都铭记于心。除去新鲜感,一股焦急感也渐渐渗出林杗的内心。

宛若空气凝固一般,林杗就像无法呼吸一般定在原地,冷汗在额头上渗出。直到有新客人进来才划动了这浑浊的空气。

在那之后林杗很快就回到了房间,房间里的花香让他感到了放松,一下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。

黄昏褪去直到月色来临,月色消散蔚蓝色又重新填满天空。

白天的时候这座小岛就是一个普通的旅游景点,有人在商业区闲逛着,也有人选择去西边的观景台和步行道感受最接近真实的自然。抱着先把路认熟的想法,林杗拎着包往观景台的方向走去。

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到林间的步行道上,微风拂过树丛时的沙沙声不断送入耳中。隐约能听到海浪拍打岩壁的响动,林杗停下了脚步,一路上还没遇到其他的同行者,这种静谧的感觉让他沉醉其间。闭上双眼,使劲吸了一口气,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,其中混杂着绿草的清香和一阵隐约的似曾相识的花香。

循着风的方向看去,一条通往高处的藏于林间的小路映入林杗的眼中。

一步、两步…越往上走花香愈发清晰。

在路的尽头是一片齐腰深的草地,深绿的杂草在风的推动下宛如海浪般流动着。随着波浪而来的是浓郁的花香,仿佛身处于花海中一般。在杂草的起伏中,藏于其中的人造物也随着暴露出来。拨开草丛,随处可见的公共座椅出现在林杗的眼前,木制的,除去表面发黑之外还算结实。

夏日晴空,草丛的沙沙声不绝于耳却不让人厌烦。

一瞬,“在长椅上坐一会”的想法在林杗的脑海里浮现。随之一闪而过的是有人坐在长椅上的印象,仿佛油彩绘制而成的画面也隐去了那个人的信息。

花香、风声、模糊的印象……这些意象不断触动着林杗,一些呼之欲出的记忆卡在脑海中,迟迟不能清晰地想起。

“休息一下吧“

没有对话人的话语脱口而出,不是林杗想说的,也没有明确的收信人,只是借由他的身体发送出来了而已。

‘是给我的选择吗’

林杗靠在了长椅上,闭上双眼,任凭花香充满鼻腔,微风拂过脸庞。仿佛这样就能够更接近那一闪而过的印象了。而这样做的原因林杗却也没有思绪,支配他的是身体更深处的原始冲动。